时间是最公正的法官，也是最有效的疗伤药。转眼，离婚已近半年。
沈清辞的工作室，以她的名字命名——“清辞设计工作室”，在一栋充满艺术气息的创意园区里正式挂牌运营。工作室不大，加上她也只有三名员工，但布置得极具格调，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主人的品味。
这半年，她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。白天跑工地、见客户、参加行业沙龙，晚上则埋首于设计图纸，常常熬到深夜。她用忙碌填充着所有空白的时间，不给回忆任何可乘之机。
努力终有回报。她凭借一个为独立女性打造的、融合了复古与极简风格的“治愈系”公寓设计，在本地一个颇具分量的室内设计大赛中脱颖而出，斩获了银奖。
颁奖典礼在一个艺术馆举行。沈清辞选了一件剪裁利落的藏蓝色丝绒长裙，衬得她肌肤胜雪，气质清冷出众。她挽着作为男伴出席的闺蜜顾盼的手臂，步入会场，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。
“可以啊，清辞，我看今天好多人都盯着你看呢！那个穿花衬衫的，对，就那个，是最近挺火的一个画廊老板，刚才还跟我打听你来着。”顾盼兴奋地在她耳边低语。
沈清辞淡淡一笑，目光平静地扫过会场，对那些或欣赏或探究的眼神报以礼貌的疏离。她来这里，是为了奖项带来的行业认可和潜在客户，不是为了猎艳或开始新恋情。
然而，当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会场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时，整个人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。
那里，江述白正端着酒杯，与一位头发花白、气质儒雅的老者交谈。他穿着合体的深蓝色西装，身姿挺拔，在人群中依然鹤立鸡群。他似乎也看到了她，视线隔着攒动的人头，与她有了一瞬短暂的交汇。
沈清辞率先移开了目光，心跳却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。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。转念一想，这个颁奖礼邀请了本地不少商界名流，以他如今在科技圈的地位，受到邀请也并不奇怪。
“哇哦，冤家路窄。”顾盼也看到了江述白，压低声音，“你家前夫哥也来了，啧，还是那么人模狗样。”
沈清辞没有接话，只是端起服务生递来的香槟，轻轻抿了一口。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，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。
颁奖环节开始。当主持人念到“银奖，‘治愈空间’项目，获奖者——沈清辞，清辞设计工作室！”时，聚光灯打在她身上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脸上露出得体而自信的笑容，步履从容地走上舞台。
从颁奖嘉宾手中接过沉甸甸的奖杯，面对话筒，她简短地发表了获奖感言，感谢了团队，感谢了客户的支持，言语清晰，逻辑分明，姿态落落大方，没有丝毫怯场。
台下，江述白靠在柱子上，目光复杂地追随着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女人。
半年不见，她瘦了些，但精神很好，眼底没有了离婚时的疲惫和灰暗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和自信的神采。她站在台上，从容不迫，侃侃而谈，像一颗经过打磨终于绽放出耀眼光华的珍珠。
他忽然想起，刚结婚时，她还是个有些羞涩、依赖他的小女人。喜欢跟他分享设计灵感，遇到难缠的客户会跟他抱怨，受了委屈会躲在他怀里求安慰。
是从什么时候开始，她不再跟他分享这些了呢？
是他一次次因为开会、应酬而错过她的电话和消息？还是他总是在她兴致勃勃讲述设计构想时，心不在焉地回应“嗯，不错”，然后话题又转回他的工作？
他好像，错过了她很多成长的瞬间。
直到失去后，才在这样一个公开的场合，如此清晰地看到，离开他的庇护（或者说，束缚），她可以飞得这么高，这么稳。
“江总也对室内设计感兴趣？”身旁的老者，一位德高望重的实业家，笑着问他。
江述白收回目光，掩饰性地喝了口酒：“李老说笑了，只是陪朋友来看看。”他顿了顿，状似无意地问，“台上这位沈设计师，看起来很年轻，作品却很有灵气。”
李老赞赏地点点头：“是啊，‘清辞设计’，最近在圈子里名声鹊起。听说她非常注重细节和居住者的情感需求，很有想法的一个年轻人。我有个老友，正准备请她设计私宅呢。”
江述白沉默地听着，心里五味杂陈。有骄傲，有失落，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。她的世界，在他不曾参与的时间里，已经变得如此广阔，获得了这么多他都不知道的认可。
颁奖礼结束后是交流酒会。沈清辞被几个人围着交换名片，讨论合作可能性。她游刃有余地应对着，直到感觉一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。
她借口去洗手间，脱离了人群。刚走到走廊的僻静处，一个低沉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。
“恭喜。”
沈清辞脚步一顿，没有回头，也知道是谁。
她缓缓转身，对上江述白深邃的眼眸。他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，灯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。
“谢谢。”她语气疏离，如同对待任何一个普通的恭喜者。
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。曾经最亲密的夫妻，如今相对无言，只剩下尴尬和生疏。
“你……最近还好吗？”江述白打破沉默，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。
“很好。”沈清辞的回答简短有力，她晃了晃手中的奖杯，“如你所见。”
江述白被她话里的距离感刺了一下，他看着她清亮的眼睛，那里再也没有了曾经看到他时会漾起的温柔波光。
“工作室刚起步，如果遇到什么困难……”
“江总，”沈清辞打断他，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、带着些许讽刺的弧度，“谢谢你的好意。不过，我的工作室运营得很好，不劳费心。”
一声“江总”，彻底将他们划清了界限。
江述白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。他看着眼前这个冷静、独立、锋芒初露的前妻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，他可能……真的彻底失去她了。
沈清辞微微颔首：“如果没别的事，我先失陪了，朋友在等我。”
说完，她不再看他，转身离开，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，清脆，决绝，一步步，仿佛踩在他的心尖上。
江述白站在原地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，融入远处的人群，最终消失不见。他抬手，将杯中残余的酒液一饮而尽，却觉得喉咙更加干涩。
他忽然想起陆景舟的话——“说不定人家沈大设计师离开你，事业爱情第二春马上就来了呢？”
刚才围在她身边的，不乏优秀的男性。
这个认知，让他胸口一阵发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