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院回家,陈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,搜索关于“守护者”心脏支架,以及王主任的信息。
“守护者”支架的公开信息很少,生产厂家是一家在国内并不出名,但宣称拥有“独家专利金属覆膜技术”的生物科技公司,叫“长生医疗”。公司网站做得光鲜亮丽,充斥着各种专业术语和成功案例,但仔细看,缺乏具体的技术细节和大规模的临床数据支持。在几个专业的医疗论坛上,关于“守护者”的讨论寥寥无几,仅有的几条,都是询问效果,没有用户反馈。
这很不正常。一种新型的、被王主任这种级别专家推崇的支架,怎么可能在业内毫无水花?
然后是王主任。他的公开履历很漂亮,名校毕业,海外研修经历,一系列学术头衔和手术成功案例。但陈昂运用自己做独立记者时磨练出的信息挖掘能力,翻墙进入了一些国外的医学数据库和学术网站。
在一个相对冷门的欧洲心血管疾病研究协会的旧版网站存档里,他发现了一篇很多年前的会议摘要,作者之一就是王主任,当时他还只是个主治医师。摘要提到他们研究小组对一批“具有特殊历史渊源的古金属材质”在生物医学材料领域的“潜在应用价值”进行了初步探索,结果显示其“生物诱导性存在不可控变异”。
古金属材质?生物诱导性不可控变异?
陈昂盯着屏幕,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,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诡异。他尝试搜索更多关于“古金属”与“心脏支架”关联的信息,但一无所获。这条线索似乎被刻意抹去了。
他又想起手术前听到的只言片语——“适配性”、“最后一次”。难道,自己就是那个“适配”的“最后一次”?
心口那冰凉的异物感再次传来,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悸动。他捂住胸口,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。不能慌,必须找到更确切的证据。
他想起出院时,偷偷用手机拍下了王主任别在白大褂上的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胸针。那胸针的形状,像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扭曲符文。他尝试用图片搜索,没有结果。他又将图片发给一个研究古代符号学的朋友,请他帮忙辨认。
几天后,朋友回了邮件,语气兴奋又疑惑:“哥们,你这图哪儿来的?这符号非常冷门,像是一种极古老的萨满教派用于‘束缚’或‘容器’的印记,多见于西伯利亚和蒙古北部边缘地区的一些原始信仰,据说与操控灵魂、转移生命能量的邪术有关。资料极少,我也只是在几本绝版书的模糊插图上见过类似的。”
束缚?容器?操控灵魂?转移生命能量?
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锤子,敲在陈昂紧绷的神经上。他感到心脏猛地一缩,随即,那熟悉的尖锐鸣响再次炸开!
这一次,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、持久。
嗡——!!!
剧痛贯穿头颅,眼前的电脑屏幕瞬间被扭曲的色块和线条淹没。这一次,不再是转瞬即逝的碎片。他清晰地“看”到了一个场景:
一个穿着破烂苏联军服的男人,蜷缩在冰天雪地的战壕里,胸口洇开大片的暗红。他双眼圆睁,充满了极致的恐惧,嘴巴一张一合,似乎在无声地呐喊。而在他透明的、即将消散的身体上方,悬浮着一个模糊的、不断扭动的暗金色影子,那形状……赫然与他心脏里的支架,一模一样!
紧接着,场景猛地切换。一个维多利亚时代打扮的绅士,在豪华却阴森的书房里,捂着胸口倒下,眼神空洞,同样的暗金色影子从他身上剥离。一个中世纪农奴打扮的男人,在泥泞中挣扎……一个罗马士兵……一个穿着兽皮的原始人……
一个个身影,在不同的时代,不同的地点,以同样的方式倒下,胸口都有着那暗金色的扭曲影子。他们死亡瞬间的恐惧、绝望、不甘,如同实质的浪潮,冲刷着陈昂的意识。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数亡魂的负面情绪淹没了。
就在他意识即将崩溃的边缘,所有幻象骤然收缩,凝聚成一片无边无际的、粘稠的黑暗。在黑暗的最深处,亮起了一双双充满怨恨和痛苦的眼睛,密密麻麻,数不清有多少。它们齐刷刷地“盯”着陈昂,然后,所有亡魂,无论来自哪个时代,穿着何种服饰,都张开了嘴,发出了一声超越听觉范畴、直接作用于灵魂的、凄厉到极致的尖啸!
那尖啸汇聚成一个名字,一个清晰无比、带着血海深仇的名字——
“陈——文——渊——!!!”
陈昂如遭雷击,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,又重重摔倒在地。
陈文渊!
那是他曾祖父的名字!一个在他家族记忆里几乎被遗忘的存在。只知道他早年间下南洋闯荡,后来莫名失踪,生不见人,死不见尸。家里老人提起他,也总是语焉不详,仿佛那是一个禁忌。
怎么会……这些被支架杀死的历代宿主,临死前都在尖叫他曾祖父的名字?
冰冷的地板贴着皮肤,陈昂大口喘着气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那枚暗金色的“诅咒之物”,发出更强烈的震颤和嗡鸣。幻象已经消失,但那双双怨恨的眼睛和那齐声的尖啸,仿佛烙印般刻在了他的脑海里。
曾祖父陈文渊……他和这枚来自远古的、嗜血的支架,到底是什么关系?为什么历代宿主死前的怨念,都指向他?
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:这枚支架选择自己,难道不是因为随机的“适配性”,而是因为……血脉?
他挣扎着坐起来,背靠着冰冷的墙壁,冷汗已经浸透了全身。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,勒得他几乎窒息。但他知道,自己不能停下。这不再仅仅是关乎他个人的生死,更牵扯到了家族的血脉宿命,以及这枚邪物背后隐藏的、跨越千年的可怕秘密。
他必须活下去,必须查清楚。在下一个宿主——很可能就是他自己——的亡魂,加入那尖啸的队伍之前。
陈昂扶着墙壁,颤抖着站起身。电脑屏幕还亮着,上面是那个关于古老符文的邮件窗口。他看向窗外,城市的霓虹依旧,但他知道,从这一刻起,他眼中的世界已经彻底改变了。
他拿起手机,开始拨打一个号码,那是他作为记者时认识的一个、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信息贩子。他需要更多关于“长生医疗”,关于王主任,以及关于那个古老萨满教派的信息。无论付出什么代价。
心脏还在狂跳,那枚“守护者”在胸腔里沉默地搏动,像一颗定时炸弹,也像一把通往黑暗真相的、染血的钥匙。
他的调查,刚刚正式开始。而阴影,已如潮水般涌来。